天下着雨,雨中带着雪。寒湿的空气中夹杂着鞭炮燃尽的硫磺味,久久不能散去。高速封闭,车子只能在国道上缓慢行驶,一路向北。雨变成了雪,雪变成了雪花。越下越大,大地渐渐白了起来。车子艰难地行驶着,路边时不时停着趴窝的车辆,开了近6个小时,终于安全到家。
我的故乡坐落在广袤的苏北平原上,地势平坦,良田水网一望无际。田地养育着人,同时也禁锢着人。年底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回来了,村庄变得拥挤起来。路旁停满了车子,三三两两站在一起,寒暄着、互相散着华子,诉说着今年的收获与理想。不仅村庄热闹了起来,甚至连田野里的一座座坟丘也热闹起来,荒草被拔除干净,摆满了鲜花,坍圮的坟陇也添上了新土,宛如一座座新坟矗立在原野之上。纸灰燃起的火带着田埂上的荒草燃烧起来。犹如儿时放学后升起的袅袅炊烟。
冬天对于老人来说是最难捱的,孤独和衰老充斥着一切,昔日的朋友早已故去,而今仅存的几个也行动不便,犹如身处巨大的牢笼,默默等待着死亡。平时的社交就是蹲在村头的小卖部,揣着手,慵懒地晒着太阳,谈论着年轻时错过的人,错过的事。仿佛时间从这一刻静止,桌椅板凳间就已经布满包浆,货柜上也积满了灰,卖着多年前的牙刷牙膏。对于年轻人也一样,总想知道村庄外是什么?从一座城市漂泊到另外一座城市,终日忙碌着,循环着生命的轮回。听说年后这片土地要被征收,兴建码头。年轻人高兴得手舞足蹈,年老的人却迷茫起来,在这片土地上经营了一辈子,一砖一瓦,一草一木都是自己侍弄着的,这棵树是我30岁的时候种下的,那片瓦是我40岁的时候烧的。不知道离开这片土地还能干啥?荒野里的坟丘如何搬家?我想今年的清明又是一番热闹的景象吧。
要想理解一个村庄必须去的地方是村头的小卖部,要想融入城乡生活那必去的地方当然是菜市场。春节的菜市场拥挤不堪,蔬菜摆放在路旁和着雪随地叫卖。菜市场的神奇之处在于你永远不知道菜的价格,看着别人为3毛5毛、一两半两而争论不休,更何况涉世未深的我们,所以无论你怎么买都比别人贵。你也不知道要买多少,明明只需要一斤,莫名其妙就被忽悠地买了两斤。你也不用怜悯那些年老顶着风雪坐在路旁冻得瑟瑟发抖的卖菜人,等你买回去就知道菜里永远包裹着泥,买的肉永远不尽如人意。所以,买菜我只敢去超市,但那样又失去了挑菜的乐趣。
未放假前就想着春节回去放烟花、堆雪人。可真到家却只是整日打着空调,蜷缩在被窝里,哪里都不想去。过年最怕走亲戚,一是无聊,礼品兜兜转转,提来提去,结果还是回到自己手里。二是作为大龄问题青年,觥筹交错间,老是被长辈问来问去,困扰不堪。不由感叹,过年一年比一年没意思,还不如尽早上班!
转眼假期就过去了,又到了该要走的时候了。天渐渐地阴沉下来,望着窗外,远处的池塘或许很少打理,周围一片荒芜,一只野鸭在风干的荷叶间来回游弋。像是一把剪刀,划开整块布一样刺痛着人的心。或许是因为要走的缘故,书翻了又合,合了又翻。翻了翻手机,想找个人聊聊,打发这漫长的时光。却发现竟无一人可以闲聊。不知啥时候一只猫进入我房间里,慢悠悠地伸着懒腰,粉红色的舌头舔着我的指尖,一双幽蓝的眼睛仿佛把人拽入深渊。
门外母亲忙碌着,为了准备远行的行李,这也要带,那感觉也要带,箱子开了合,合了开,絮絮叨叨地问个不停。我没好气地说,我又不是不回来。但是母亲像没听见一般,看着她忙碌的身影,头发已经半白。从何时长出的第一缕白发,我已经记不得了,当我发现母亲在一点点地衰老时,已是满头白发。我劝你染发,你说生命总要经过春生冬藏,该老了。不会用智能机,连老年机近来用得都略显吃力。混沌的双眼,没有憧憬,没有悲伤,剩下的只有深深的失落和迷茫。我知道属于你的时代已经远去。只有看到我时,眼里才会闪起淡淡的亮光,但这微弱的亮光也要即将远去。总想帮你分担下家务,但是想想属于你的就仅剩下厨房。不能残酷把你仅存的价值都掠夺了,还是让你不厌其烦地喊我起床,喊我吃饭。就像儿时那般,眼睛也曾澄澈,明亮。我说,明天我就走了,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?就像小时候的模样。你没有作声,只是眼里充满了泪光。我走了,你啥也没说,只是怔怔地站着,看着我远去。
生命或许就从渴望摆脱挣脱,到天南地北的奔波。飞得累了,倦了,猛然间发现山也变了,水也变了,再也回不去了。只能向着最初起飞的方向,向着落日残阳,去追忆属于自己的时光。
来安至全椒段一级公路项目总监办 潘东